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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游书话丨南风子:把心安在竹影里——杨柳散文集《花窗》细读札记
发布日期:2025-05-22 15:19    点击次数:1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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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心安在竹影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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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杨柳散文集《花窗》细读札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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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南风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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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四季,既有春花、夏风、秋月,也有冬雪。每当我的心被冰霜覆盖,我总爱打开散文集《花窗》。作者杨柳笔下的文字,有着与众不同的审美特质,蕴含着浓厚的古典人文精神和古典诗学精神:以“散淡”为精神内核;塑造了极具特色的“外枯中膏”的人物形象;精于以白描手法勾勒人物,寥寥几笔神采全出;善于“闲笔”,文字从容,字里行间浮动典雅之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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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散文《遍地月光》有一句金句:“疲惫的心灵,被月光喂养了。”而她的散文,恰如一轮古月,流淌着慰藉心灵的月华。而作为读者的我,仿佛重回氤氲着恬淡之气的故乡,感受田园的“清风明月”“醇厚民风”和“苦难中的诗意”。心冰融解,化为一江春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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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淡是《花窗》的精神内核,深藏古典人文精神。儒家、道家和释家都含有散淡的意味。儒家积极入世,洋溢着刚健进取的精神;同时,儒家又尽人事而顺天命。儒家是进取之中有“淡然之气”。道家追求精神的绝对逍遥,把世俗的名利看作“枷锁”,弃之如敝履;甚至面对死亡,也“鼓盆而歌”。释家不仅“看淡”甚至“看空”:四大皆空,一切随缘。散淡在《花窗》中表现为:面对厄运,淡然释怀,与命运和解;面对死亡,从容坦然,平静地告别人世。可做当今喧嚣社会的一剂心灵安慰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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淡定地面对厄运,与命运和解。这是一种心灵的智慧;所谓“纵化大浪中,不喜亦不惧”。《每个村庄都有几个寂寞的高手》里的吴雁起就是一个精彩的“与命运和解”的例子。吴雁起在特殊时期里备受冲击与折磨。“愤怒的声音惊涛骇浪,瞬间就把他淹没了。他先是耳朵里失去了声音,只看见面前拳头小树林般,举起又落下,落下又举起。”面对人生的重大打击,他以独特的方式应对:“‘咣当’一声关闭了耳朵,从此他深陷在宽广的寂静里,听不见人世的纷繁嘈杂。”他给世界来了一个“消极的反抗”:视他如敌的人因为他聋了、哑了、傻了,彻底失去了兴趣。吴雁起竟逃过了一劫。他能熬过特殊时期,淡然处之是原因之一。这源自他的气质“接近于他死去的祖父和父亲:沉静、安定”。因为这种气质,他的灵魂并没有枯萎:“独自一人的时候,他却听得见这世界到处都是声音:月光落地;萤火虫拖着小灯笼在篱笆边飞舞;谷穗灌浆,一点一点趋于饱满;晨雾在林间匆匆游走。”这一时期一过,吴雁起对世事就更“淡然处之”:“简直活成了一株植物,长了一副草木心肠,跟那些黄檗、艾蒿站在一起,夜观星云,昼听风雨,二十四节气一个接一个徐徐跟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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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,淡然的气质不仅不是柔软无力,反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:“这个又聋又哑的人,永远是一副大梦初醒的神情,眼睛里蒙着一层迷雾,与人对视,他眼里的雾气温暖得让人溺水,让人虚弱得片刻也撑不下去,只得匆匆逃走。”这副草木心肠更让他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:“二十多年里,吴雁起不闻,不问,不语,用蝇头小楷写成一部三十万字的《吴氏药铺》,线缝成册,默默传给他当赤脚医生的儿子。”应对人事纷繁的世界的方式万千种,而这种“淡然处之”或许是呵护心灵的一种好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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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终“他几十年来躲在果壳一样的世界里,已倦于这人世的纷繁嘈杂,他懒得回复必要的倾听与谈吐,以接通与这个世界的联系,他决定继续聋下去,继续哑下去”。以世俗的角度看这是人生的悲剧,而以慰藉心灵的角度看未尝不是人生的成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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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人生不如意事,十有八九。”即使是如意事又如何呢?“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”“美好难得”“美好易逝”是横亘在每个生命里的必然的悲剧。以散淡的态度生活,或许会让心灵喘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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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我在“内卷”与“躺平”两者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,我就翻看《花窗》,看看书中那些“外枯中膏”的人物。这些人物普普通通,行事平平常常。可他们的内心情感至真至诚,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令人震撼的灵魂。他们的活法,不“卷”也不“躺”,而是“行”——顺性而行,追随自己的内心,把日子过成一首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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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沉寂的花窗》中的“外婆”就是一个“外枯中膏”的典型人物。“外婆”和春生相处短短三个月:从冬至至次年正月。他们没有山盟海誓,没有耳鬓厮磨。他们的爱是一种淡然的存在,甚至并没有付诸言语:“春生坐在桌前,捧读一本书,或者铺开一方纸,悬腕握笔,龙飞凤舞,房间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墨香,这香气是‘外婆’所陌生的,她受蛊一般为这香气着迷,也因此对那双手心怀敬仰和亲爱。她默默地伫立一旁,入神地望着那双手,内心甜蜜又痛苦。”当“春生”去世,婆婆要求“外婆”作“冬生”的妾。对此,“外婆”因为生活而选择了顺从。从表面上看,“外婆”和春生的爱情不过尔尔。可是当我们深入“外婆”的内心,就会为“外婆”的深情所震撼。“外婆”到九十岁了依然对和春生的那段情念念不忘。“寨子对面的山坡上,有春生的坟茔,晚风过处,淹没在荒草里的墓碑露了出来,像沉静的眼睛,那双眼睛在许多年里,与‘外婆’隔着生死,相互遥望,各自荒凉。”这种古典爱情,外表极平淡而内在极丰腴,超越生死,感人至深。最后,“根据她的愿望,儿孙把她安葬在春生的墓旁……她跟春生短暂厮守了三个月,相互遥望了70多年,最后两两相依,永不分离。”“外婆”并没有做出对爱情的一种决绝的姿势,而内在的深情却深深感动读者。这与时下很多人像烟花绚烂无比而又转瞬即逝的爱情截然相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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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每个村庄都有几个寂寞的高手》里的“赵古人”是另一个“外枯中膏”的典型人物。他的生活是最清贫的山民生活:“管秧水挣工分,以此在队里分口粮,又种几垄瓜菜,自己炊煮,浆洗,缝补,生活极简朴,仅仅维持基本生活而已。”但是他对生活毫不苟且,贫苦的生活依然可以讲究:“生活虽简朴,却极严整,衣服洁净,须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。”赵古人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民,又是一个无比高贵的“贵族”:“雪白的头发扎在头顶,发髻上蒙一块布巾,一年四季都穿着宽袍大袖的衫裤,夏天是白色府绸,冬天是黑色仿绸缎,衣襟上有布条盘上的纽襻,四季衣袂飘飘的样子,冷不防一看,真的像是一个古代走来的人。”不仅装束如此,赵古人连生火烧柴都一丝不苟:“柴块垒在火塘里有严格的构架,柴尾巴也必须一一展齐。”甚至于蒸红苕,炒白菜,炖胡萝卜也要讲究:“蒸一锅红薯,个个一样大,第二顿,再在剩下的红薯堆里拣同样个大的蒸一锅……白菜切成半寸长的段素炒,萝卜切块清炖,大小相同,纹理一致。”赵古人把人生过成了一首诗。他淡然于物,深情痴情于生活细节,而对生活精神极其郑重,赋予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以仪式感和尊严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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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群蜂飞舞》里的养蜂老人也是如此。平凡如尘埃一样的山民,因为内心的真情而看到了生活的大美,也让自己的形象熠熠生辉,“正午时分检阅群蜂朝王,是老人一天最重要的事情。老人站在廊檐下,看无数金粒子在太阳光里闪烁飞舞,细细的身躯罗织出纵横交错的金色弧线,一片繁复低回的吟唱,老人仿佛置身庄严的节日,他是一个君王,统治着盛大的王国,看千军万马正在演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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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花窗》中的这些“外枯中膏”的人物,是乡村里的凡夫俗子。他们的情感“静水流深”,表面波澜不惊而内在暗流汹涌。他们从生活的裂缝中掏出了诗意的火光,照亮了文本,也照亮了读者的心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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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花窗》善于塑造人物,着墨不多,却神采全出。这与作者擅长以白描技法刻画人物分不开。她刻画人物少有大段的肖像描写,外貌特征并不明显,往往是刻画人物的“一鳞半爪”,调动读者想象去补充。且对人物也不做贬褒,让读者自行评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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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沉寂的花窗》中对“春生”的描写就是如此:“只是作为男人,未免太白了点,也太瘦了点,夏天的傍晚,他身着丝绸长衫站在阶前,风吹得衣袂飘飘,似乎衣服里面的那个人要吹走,只留下一种类似精神或气质的东西,在晚风中纠缠在人的心头,久久不散。”寥寥数笔,就把“春生”的公子风度、文人气息和体弱多病之态渲染出来,让人看到了“春生”的风神与灵魂。在杨柳的散文中,白描不仅是一种技法,更是一种写作思想,与庄子的“重神轻形”理念相合,也深度契合了“春生”的精神气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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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漫山麦芒》里对绍成的刻画也是如此:“如果说绍成与乡间的男子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他长得格外的高大修拔,站在人群里,就像一株泡桐树,有木秀于林的味道……也保持军人的气度,双肩宽阔平直,将花白的旧军装披挂得撑撑抖抖。当他转身离去,腰背处的衣服呼呼作响,派生出一种类似‘风度’的词。”这几句话,淡而有味,简约地传达出绍成的风神,让绍成的英俊形象跃然纸上。可谓不事雕琢,胜似雕琢。还是这篇作品,杨柳对采芹姑娘的刻画也是将白描用到了极致:“她苗条修长,体态柔和,尤其是后背以下,腰臀过渡处,是一处十分柔和的起伏,看来十分美好,可以说是蕴含无尽的柔情……他(绍成)目光随着那条大辫子跳来跳去,最后滑到辫梢处,落在那个柔和的起伏处,就停住不动了。他感到那个温柔的起伏能将此身安顿……每每觉得走投无路,他将手放在那个温柔的凹弯,就沉静了。”采芹是一位美丽的乡村姑娘,对她的美妙的身材杨柳只是粗线条的勾勒,没有对“腰臀过渡处”精雕细刻的描写,却将采芹动人的风姿完美地表现出来。“词约意丰”,引人遐想,营造出“以少总多,情貌无遗”的艺术效果。同时,也将情感极度收敛,营建了自然平淡的审美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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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花窗》中的白描达到了“淡而有余味,浅而有韵致”的效果,也将读者的心灵触角牵引到作品营造的意境之中。同时,白描技法与人物的精神气质、风格的自然平淡极其合拍,营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审美场。杨柳几乎“摒弃”议论抒情式的语言,用不动声色的白描,让深厚的感情蕴含于文字深处,体现出一种当下散文创作中难得的“节制之美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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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闲笔,金圣叹有一段著名的论述:“贪游名山者,须耐仄路;贪食熊掌者,须耐慢火;贪看月华者,须耐深夜;贪看美人者,须耐梳头。”作品的情节发展要自然,就离不开铺垫,离不开气氛的渲染。用金圣叹的话来说,闲笔就是“渐度”,避免突兀感,悄然将读者引入作品营造的情感场。这样,作品才无斧凿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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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花窗》中的“闲笔”主要有两大类型:风景画和风俗图。风景画常用于开篇,给作品奠定一个基调。例如《姐妹》开篇就是一幅精彩的风景画:“一个小寨子,黑色的,补丁一样缀在山坳上。寨子周围是茂密的核桃树、烤烟地、玉米林。土地边缘,山岗连绵起伏,山中长满松树、柏树、檬子,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树木。初夏时节,有风吹起,浓绿的林涛从山上汹涌而下,像要把寨子淹没。等风过去,寨子又亮出来,像绿色的漩涡沉淀下来的黑色沉渣——时间的沉渣。”这幅风景画就酝酿了一个富有诗意的“淡淡的忧伤”意境,预示了姐妹的带有悲剧意味的命运,是整篇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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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如《姐妹》里的一幅“摇板栗”的风俗画:“森林里有许多板栗树。每年寒露已过,几场霜风一吹,山中的板栗就裂了口,满树都是棕色的小嘴巴。寨子里的人披蓑衣,戴斗笠,背上背篼,提着薅葩、竹箕,去林子里摇板栗。选一棵果实繁硕、裂口色深的板栗树,抱住树干,用力一摇,成熟的果子雹子般噼里啪啦落了满地。”这幅风俗画,看似与作品主要人物姐妹关系不大,不值得如此浓墨重彩。但细细品味会发现,这幅风景画营造出一种山寨生活的祥和与美好的氛围,体现杨柳对乡村生活的诗意发现和对田园美的寻觅。正如日本作家东山魁夷所说:“我们的风景紧密关系着我们人类的生存。”这些看似“闲笔”的风景画里面,深藏的是杨柳关于人类生存的哲学思考与人文关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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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,书中的闲笔,还有着舒缓作品节奏的功效,为作品打开一个个透气的“窗口”,延长读者的感知时间,获得余味悠长的效果。例如《漫山麦芒》里在绍成与采芹相处一室燃起了爱情的火焰之时,杨柳插入数句关于桂花的闲笔:“窗外麻雀在枝头跳响,桂花急雨一般簌簌落下,飘在瓦角、墙头,窗框上积了一层细碎的桂花,采芹姑姑和绍成的发梢也沾了几朵落花。”看似闲笔,却让读者深入感知绍成与采芹相爱的情境,静静体味着他们的爱情之纯洁、灿烂和芳香。书中饱含古典诗学意味的白描和闲笔,渲染了气氛,增添了纡徐之感,使作品尽显自然洒脱的“散”文之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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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有言:“辞达而已矣。”苏子有言:“(为文)大略如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但常行于所当行,常止于不可止,文理自然,姿态横生。”这两句话或许可以作为散文炉火纯青的标准,《花窗》庶几近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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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格即人。古典人文精神和古典诗学精神充溢于作家杨柳的内心。她以散文将之“物化”出来,为当下注入一股心灵清流,深度介入读者的灵魂,给读者以古典的慰藉。《花窗》是当代散文的重要创获之一,也是一片古典的、优雅的竹影,安顿了我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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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南风子,本名彭鑫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重庆文学院创作员。创作“红色少年诗意传奇”系列长篇儿童小说《红宝石口琴》等。长篇儿童小说《花田米童》、儿童文学评论集《新时代重庆儿童文学研究》、散文集《桃花源情书》分别入选2023年重庆市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、2023年重庆市文联主题扶持项目、2021年重庆市文艺创作重点扶持项目。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、江苏省优秀科普作品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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